她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那个温润表哥，得知消息的他连夜回了竹园，给她买来她最爱吃的酸枣糕，目光灼灼看着小腹，低喃道，“这一下，又不知该等多久。”
她看着面前偏执阴鸷的男人，都快忘记曾经他也是京城出了名的高岭之花，虽已及冠，却守身如玉多年，媒婆们上门提亲都被他乱棍打了出去。
而她寄人篱下，早早就被母亲叮嘱着在兄长面前要端方知礼，与府中男眷保持距离，莫要招惹是非。
及笄后的她容貌清丽非常，婢女总打趣表小姐美的像妖?精?。
母亲开始帮她相看起了人家，前厅里堆满了媒婆送来的画像，前后相看了几个世家公子，却总是无缘无故退了婚。
表哥这日又从外地巡查回来给她带了南洋的琉璃，用精致木盒装了送到她屋里来。
她站在桌案旁看上面的画像，各有千秋，她挑花了眼，接过礼物道声谢便放在一旁，转头好奇问迟家的阿兄，该如何挑选未来夫君？
不想一向温柔有礼的兄长，竟脸色一沉，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这日之后她总觉得表哥安了双眼睛在她身上，每回有俊俏郎君邀约，总是能碰上无事在家的兄长，百般凑到她面前来。
去郊外寺庙礼佛，出门就撞上兄长车架，正好同行；桃花宴，朝臣们通通带着家眷前往，他说可怜身边无人，央她同去，她心软只好同意。
谁知当晚同僚们喝醉了酒，纷纷打趣他何时娶了一位如此貌美的小娘子，“姑娘，是时辰去月夕院了。”一个十五六岁，身穿粉色襦裙的丫鬟撩起门前的帘子，尽职地提醒。
窗前坐着的少女睡意朦胧的抬起头来，一袭鹅黄色的抹胸裙，露出一小片雪嫩的肌肤，衬得红唇肤白，她捧着书迷迷糊糊地睁眼，半晌才恍然：“春英，这么快又到初一了？”
春英早已习惯许灵筠懒洋洋的样子，上前麻利地整理她略显凌乱的衣裙，拿起梳子飞快地梳好头：“我的好小姐，赶紧起身，免得二太太不高兴。”
许灵筠嘟了嘟嘴，不乐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拦住春英要给她上金钗：“随意就好，今儿太太心情不好，打扮越漂亮越是碍眼。”
春英答应了一声，扶着许灵筠快步向外走。
月夕院离这里不算远，却也不近。日头已经起来了，恐怕二太太要等的不耐烦。
果不其然，这才走了几步，二太太身边的夏草便迎面走来，小脸上满是焦急：“姑娘怎么才来，太太都催问了好几回了。”
许灵筠任由这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她，匆忙赶到月夕院，已是额头发汗。幸好年纪小，没让春英在脸上抹粉，要不然花了一张脸进门，二太太的脸色该更不好了。
“许姑娘，”立在远门候着的嬷嬷约莫四十岁，面露不耐，不太恭敬得胡乱行了礼便催促夏草：“太太等得急了，还不赶紧去传早饭？”
虽是对着夏草吆喝，明显是不高兴许灵筠慢吞吞来迟。
春英双眉一挑，正要开口辩驳，被许灵筠伸手拦下。反正这崔嬷嬷倚老卖老，骂的是丫鬟，自己索性装聋作哑，谁能耐得她何？
而且崔嬷嬷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谁让她不过是寡妇嫁入迟家时带来的外姓女儿，一声“许姑娘”已经算是抬举自己了。
许灵筠快步越过崔嬷嬷，踏进了院落。
前厅，一个美艳的女子倚在软榻上，一头乌黑的青丝散落在肩头，玫红的齐腰襦裙，纤细的腰身，裹得胸口鼓鼓的，神色慵懒，相貌与许灵筠有三四分相似。
许灵筠感叹，矮身行礼，低声一唤：“二太太。”
见许灵筠进来，美妇露出一丝笑意，娇嗔道：“这里没外人，叫什么二太太？”
她无奈，只得从善如流：“娘亲。”
华月喜挥挥手，让许灵筠到跟前来，用帕子慈爱地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珠。许灵筠只觉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低头能瞥见那紧裹的酥胸隐隐约约的沟壑显露。
别说她是个小女孩都看呆了，更何况是男子？
难怪华月喜年近三十时，迟家老爷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纳了这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还许为贵妾。
而且嫁进来不到五年，仍旧宠爱有加，在府中与大太太平起平坐，底下的人也得叫她一声“二太太”。
如此美貌，与许灵筠出门，怕都以为是一对姐妹花。
见她们母女亲昵，夏草在旁边打趣道：“姑娘越大，长得越是像太太，再过两年，怕是媒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华月喜闻言神色淡淡的，不见了刚才的笑意：“像我有什么好，女人啊，还是要找个如意郎君做正妻，平平顺顺地过日子。”
夏草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倒是惹得华月喜不高兴，连忙转开话题：“太太，姑娘今儿起了大早，怕是饿了，早饭是摆在这里还是院外？”
“今早风凉，还是摆在这里罢。”华月喜摆摆手，不再多言。
许灵筠倒是明白，当初华月喜刚及笄，相貌极为出色，不少大家子弟前来索要为妾，甚至在大门前相争大打出手，让她名声有碍。虽说早已定下婚约，却为夫家不喜，成婚后每每出门被登徒子惦记，又有不少风流世家子仍不死心。
等丈夫一死，华月喜的嫂子要把她卖到妓院去，幸好遇着迟老爷出了火坑，索性嫁给了这个武夫。
迟老爷是个不怕死的，当初毅然辞官，又有一身武艺，后来不知道依靠了哪个大靠山出来从商，家业越发壮大，就把迟府护得跟铁桶一样，华月喜才能安安心心地过日子，不用担心出门被抢，在家中有年轻男子从天而降要抢人。
华月喜捧着许灵筠的小脸，轻轻叹气。
许灵筠只有一双眸子像足了死去的前夫，可惜相貌却随了她。再过两年，容貌长开了，怕又得惹来一场场麻烦。
都说红颜祸水，却不知美人也是烦不胜烦？
有本事娶妻，也得有本事护着妻子。
虽说迟老爷一介武夫，不懂情趣，也是嘴笨，不知道什么风花雪月，却是有本事的，要不然华月喜也不会挑了他。
摩挲着许灵筠柔嫩的脸颊，华月喜低声呢喃：“也不知道哪个厉害的男人，才能娶了我的女儿。”
华月喜最后悔的，便是嫁给了前夫，害得他丢了性命。
华月喜最庆幸的，便是有了灵筠，好让她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筠儿，你该开始物色夫婿的人选了。”
许灵筠喝着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她才不到十三岁，就要开始挑夫君了，会不会早了点？
毕竟定国的女子一向十五岁及笄后，才会被家中长辈四处走动，物色夫家。
华月喜好笑，点了点许灵筠的鼻子：“谁让我家筠儿长得太漂亮了，要不是早早定下来，有人盯着护着，以后怕是要不安生的。”
许灵筠摸了摸脸颊，她和华月喜只有三四分相像，妩媚娇柔连一分都学不会，从未想过会像娘亲一样被男人追逐。
她还没消化掉华月喜的话，又被娘亲一句问话震惊了。
“筠儿，你觉得迟晗怎么样？”
许灵筠觉得不可思议，迟晗是谁，那是迟老爷的嫡长子，迟府的大少爷，正房大太太最喜欢的爱子，迟府内定的继承人，华月喜的算盘居然打到这人身上？
最紧要的是，大太太表面容下了华月喜，背地里却恨不得掐死她。
谁让每个月除了初一十五，迟老爷会留宿在大太太房内，其他时间全在华月喜的月夕院？
连生下一个庶子，跟着迟老爷十几年的阮姨娘也排在华月喜之后，近几年备受冷落，估计心里也恨得咬咬牙。
大太太底下的三个嫡子和那位庶子，对华月喜都不会有多大好感，更何况是她这个带着嫁进来的外姓拖油瓶？
许灵筠吞了吞口水，觉得华月喜简直是异想天开：“娘亲，别说是迟晗，大太太第一个就不乐意。”
华月喜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你不了解男人，美色在前，谁能不心动？再说，我又没夺了大太太管家的权，也没生下庶子抢嫡子的风头，不过争了几分宠爱，好在府中过得舒适，少爷们对我又有多少怨恨？”
没有利益冲突，那就不是敌人。
“老爷的心一日还在我这里，他就不会反对你跟着迟晗。再说，府外那些男人到底是陌生，哪里比得上朝夕相处的青梅竹马？”华月喜下定了决心，要早早把女儿嫁到好男儿身边。
许灵筠想到那位总是冷着脸，沉默寡言的大少爷，看人的眼神跟刀子扫过一样，不由哆嗦。
要嫁给这个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会不会天天被冻僵？
她一直怀疑，那位大少爷会不会连身体都是冷的，每次说话，那声调犹如冬日风雪，冷彻心扉，府中就没有人是不怕迟晗的。
虽然迟晗继承了迟老爷一身的武艺，能打能扛，确实是夫君的第一人选。
可是迟晗也继承了迟老爷不懂怜香惜玉，或许更甚，十八岁了身边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不是大太太没准备，而是迟晗不乐意。
不过那些丫鬟们是乐意的，迟晗再冷再可怕，也改变不了他腰缠万贯，能力卓越的现实！
再加上他容貌俊美，又是迟府以后的主子。
只是这些年来，想要爬床的丫鬟仅仅一个。
许灵筠想起那个胆大的丫鬟，被迟晗打了十个板子，随手点了一个门房的小子就抬出去嫁了。那丫鬟顾不上后背的疼，哭得梨花带雨，别提多伤心了，也不知道是被人压在门前打板子伤了脸面，还是随便给指了个无名的小子伤了自尊。
从此之后，许灵筠就再没见过那个丫鬟。
当时的迟晗雷霆手段，眨眼间就处置了丫鬟，杀鸡儆猴，从此再没丫鬟敢动歪心思。
不过要嫁给他，许灵筠光是想想就害怕。
华月喜见她皱着小脸不乐意，笑着又问：“不要迟晗，那是迟昭？虽说是庶子，却是个用功的，明年中举是铁板钉钉的事。就算迟晗继承了迟府，分家的时候也不会少了迟昭的。”
许灵筠无语了，迟晗就算了，怎么连迟昭也算上？
她可没忘记，这位是阮姨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庶子，早早就中了秀才。阮姨娘的眼珠子，要是知道华月喜的心思，怕是要来拼命的。
“不过那小身板，却不如迟晗。”华月喜随意地点评着迟家两位年长的少爷，又点着青葱指头絮叨：“三少爷迟映只得十五，武功还不错，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脾气暴躁，一点就着，跟着他以后只会吃亏。四少爷迟暄跟筠儿同年，素来与你亲近，却总归小了点，还只爱关在房间捣鼓机关，哪里养得起你？”
华月喜数来数去，只得迟晗和迟昭才能入得了眼，不由笑眯眯地给许灵筠夹了一筷子点心：“待会你便留在这里，昨儿我已经派夏草叫了迟晗过来，你们好好聊一聊，加深一下情谊，免得迟晗这样的好男儿被别的女儿家采了去。”
闻言，许灵筠一口点心噎住了。
为了把她尽早嫁出去，华月喜的动作需要这么快吗？
今早才提起来，午时便把人叫了来？
许灵筠灌下一大杯茶，憋得红了脸，恨不得立刻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