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鸢》 第三章 免费试读
慕容焕愤怒至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愤然拂袖而去。事后，我向娘亲询问为何未向皇帝透露药中的麝香成分。她精通医术，曾是草原部落中的杰出医女，常常化身为平民百姓，为那些看不起病的民众提供医疗服务。然而，她只是轻轻摇头，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既然有人想要加害这个孩子，我便成全她，同时也是成全了我自己。”她轻声说道，“我心中，只愿与我所爱之人生育子女，这份决心，此生不会改变。”
儿时，我总能嗅到阿娘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她与阿爹并肩而立，笑容满面地看着我在草丛间追逐蝴蝶。然而，如今那香气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药味和湿润的泪痕。
不久之后，皇后下药陷害皇嗣的真相被揭露，皇帝震怒之下，将皇后废黜并打入冷宫。慕容焕随即将阿娘册封为皇后，这一消息震惊了朝野上下。然而，在封后大典上，我亲眼见到阿娘戴着沉重的凤冠，额间渗出了薄薄的冷汗。她告诉我，她已感到疲惫，可能再也无法守护北羌的子民了。
我不解阿娘的深意，但心中却暗暗发誓，只要我还活着，定要保护北羌的安宁。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冬日，云昭仪深得皇帝宠爱，皇帝前来北辰宫的次数也日渐减少。阿娘的身体愈发虚弱，如同风中摇曳的浮萍，清瘦得令人心疼。
她曾向皇帝祈求恩典，让我得以与宫中的皇子公主们一同上学堂。每次出门前，阿娘都会亲自为我披上那件月白色绣着鸢尾花的披风。那是用最好的丝线精心绣制而成的流云锦，由北羌的三十位绣娘耗时一个月才完成。这件披风是阿娘初嫁到北地时，阿爹担心她受不了料峭春寒，特意命人制作的。这也是阿娘从北羌带来的唯一一件衣物。那年冬天，皇帝用这件披风将阿娘裹住，强行扛到马上，掳回了南渊。
每次出门，阿娘都会将这件披风披在我的身上，她轻声说道：“南渊湿寒，希望能给我的囡囡挡一挡冷风。”我明白，阿娘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故土，我又怎么可能忘记呢？
在嫁去北羌之前，阿娘曾拒绝过当时还是四皇子的皇帝的求婚。她挽起已婚妇人的发髻，婉言谢绝道：“我已心有所属。他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望君多加餐，切莫再思量。”然而，后来慕容焕血洗北羌，杀死了阿爹。我亲眼目睹他一脸飞溅的鲜血，挑出阿爹尚在跳动的心脏，递到阿娘面前，笑得轻狂。
“你瞧，这男人也并不是对你心如磐石，而是软的，他怎么配得上你？”他对阿娘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但他却残忍地毁灭了她最珍视的一切。他再试图如神明般降临，挽起她的手，将她从泥沼中救赎出来。
当我下学堂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朔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雪粒打在脸上如同针刺般疼痛。阿娘的脸色异常苍白，突然吐出一口黑红的毒血。
那一刻，我才明白她早已以身作饵，毒已深入骨髓。我跪倒在她的床头，泪水如雨下。她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告诉我她等不到春暖花开了，要提前回北羌去，与爹爹重逢。
“囡囡不哭，娘亲要去找你阿爹了，你要快快长大，离开这深宫，天高任鸟飞。”她低声说道，“我中的毒，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就这样，阿娘在紫禁城的深夜静悄悄地离世了，没有声息，再无回应。
而那时，皇帝正与云昭仪缠绵于床笫之间，直至深夜。凤鸾春恩车从长街上驶过，银铃细响。阿娘临终前嘱咐我在她的寝殿放了一把大火，烧掉所有痕迹，在冲天的火光中，埋葬了我们所有的悲伤。
因为那个曾经能让她欢喜的情郎，早已在多年前的冬夜里逝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