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之下，还是将那句难以启齿的话语说了出来。“你看能否，将保送名额让予哥哥。”这难得的温和语气，所为的却是从小就让他们操碎心的病弱兄长。而这貌似征询的神情，也会在我拒绝后即刻撕开父爱的面具，变得狰恶起来。毕竟这一情形，我早已经历过。
于是我仅是沉默地望着他那已然斑白的鬓角。而我的沉默，在他们眼中便是不情愿。在一旁充当背景板的母亲笑眯眯地道：“阿信，你不乐意？”我还来不及回应，她就已然猛地拍了桌子：“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阿诚是你的亲哥哥！他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还不是因为你在娘胎里欺负他、抢他的营养，害得他一辈子都无法好好做人？”她斥责道：“你又不是自己考不上大学，于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拯救的却是阿诚的一生！这个保送名额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做人别太自私了，你哥哥好不就是你好吗？”
上一世。母亲说了同样的话语。我那时又气愤又委屈，死活都不肯松口。只觉得属于我自己的保送名额说让就让，未免也太过荒唐。可最终。保送名额早已在父母的暗箱操作之下，换成了哥哥的名字。我甚至连名额被换都不知晓，在毫无防备之下，连高考都未能参加。故而当亲哥哥兴高采烈地准备入学时，我却犹如遭遇晴天霹雳。歇斯底里地诘问他们为何。
哪怕当真改动了我的保送名额，起码告知我一声，也不至于让我无书可读。父亲不耐烦地看着我：“你以为这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还不是怕你闹出去，我们就前功尽弃了？”我难以置信，仍怀揣着最后一丝期望：“那我呢？我该如何是好？”母亲轻描淡写地道：“这有何难？复读一年即可，你聪颖，多学一年考得更好。”复读一年，竟是如此简单。
一年的光阴，于他们而言轻若鸿毛，远不及哥哥窃走的保送名额重要。这着实是我唯一的出路。待我考上大学，一切貌似都回归正途，我原以为属于自己的未来正逐步展开。迎来的却是哥哥因挂科过多而面临退学的状况。为保哥哥这来之不易的大学，他们又将目光投注到我手中那个前景可观的科研项目上。哥哥的祈求之眼，父母的苛责之态，令我喘不过气。我坚决地摇头，忆起往昔的无助，不管他们如何言说，我都坚决不松口。我不给，他们便会抢。
他们再度利用学校的关系，动用了金钱的力量。我祈求过，也闹腾过，但最终却因学分不足而被退学。那时的我年轻，怎能理解，能被抢走的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譬如父母的爱，譬如那我一年都未能享用的保送名额，譬如我无法守护的科研项目。而有些东西，无论怎样努力，他人也无法抢走。那些仅存于我脑海中，只属于我一人的东西。
我再次抬头，淡然一笑：“妈妈，你别急，我没什么不乐意的。”“我自己又不是考不上大学，这名额于我就是浪费。”“不如让给哥哥，毕竟他更需要这样的机会。”妈妈眉头一展，即刻变得和颜悦色，语气中满是温柔：“阿信，你真的长大了，晓得心疼哥哥了，真是个乖孩子。”爸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阿信，你能这么想，爸爸妈妈都很高兴。”
随后，爸爸递给我一份礼物。那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乐高模型，一整套军舰。拼装起来，足以填满我的整个房间。而前世，这套模型，就在哥哥的房间里。重归高中，并非我想象中那般轻松，过往的记忆已然变得模糊，我若想取得最优异的成绩，就必须更加勤奋地学习。我早起晚睡，埋头苦读。那些我已然熟记的知识点，我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各式各样的题目，我不停地练习。实在疲累的时候，我就会趴在地上拼装乐高模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