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 第二章 免费试读
我时常会耗费整个周末的时光，潜心专注于那些小颗粒的拼装。终于，半年过后，我将这套军舰成功拼凑完毕。哥哥伫立在房门口，望着军舰，流露出惊叹的神情。当日下午，他就领着放假的同学到家做客。
好几人挤在我那狭窄的房间里，搅扰得人无法清静。有人察觉出我的不耐烦，提议赶紧看完后出去。哥哥却笑着讲道：“那我们搬出去看吧。”言罢张开双臂去抱起那硕大的模型。然而他忘却了，他那羸弱至极的身躯，根本无法胜任重活。所以带病强撑的他，支撑不住，泄了力。模型应势坠落，瞬间四下分散开来，仿若一场像素瀑布，将我半年来的心血尽数毁弃。
我转身凝视着这一幕，心中居然未觉得有丝毫意外。这便是我的哥哥，啥都不会，啥都做不好。却偏偏博取了所有人的喜爱。他自己额头也磕破了皮。他满怀歉意地向我致歉。还声称定会帮我将模型恢复原貌。我点头应道：“好。”他便四处搜集碎片。同学们感觉尴尬，也纷纷帮忙。有些颗粒划伤了哥哥的脚。有些颗粒隐匿在深处，令他满身灰尘。
妈妈听到声响走过来，望见这番情形即刻恼火了，但还是把客人们招呼到客厅去看电视，转过身责问我：“江以信，你就是这么欺负你哥哥的？”“不就是摔坏了你的东西吗？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给你捡东西，江以信，你可真行啊！”她似乎忘却了，是哥哥未经允许就带人挤了进来。也忘却了我从来就不会要求他做任何事情，仅仅是他自己的主张。她亦忘却了，我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半年才拼凑成了这套模型。
不过。 无妨。我自始至终，都不曾对妈妈抱有期望。没有期望，自然也就没有了失望。我对一旁狼狈得不成样子的哥哥说道：“哥，别捡了，晚点我自己来，你跟同学出去玩吧。”哥哥摇头，身躯微微颤抖着。他一脸愧色：“是我不好，我毁了你的模型，我会负责的。”我没能忍住，冷笑了一声。“可你受伤了，爸妈会心疼，他们就会觉得我没有体谅你，欺负了你，哥，你究竟是想帮我，还是想让我被爸妈责骂呢。”哥哥一愣。妈妈也是一惊。
再度开口时，我的语气平缓而笃定。“这套模型原本就非我所有吧，是我夺了哥哥的玩具，所以哥哥才会没经我同意就直接动手将模型搬出去。”“说到底是我不懂事，爸爸只是跟我客套一下，我却那般大胆地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妈妈，哥哥放心，往后不会了。”“我会增强自知之明。”妈妈和哥哥呆立在原地，两张嘴巴微微张开，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久久没有发出声音。而我，也不愿在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上耗费时间。我返回书桌前，戴上了耳机。耳机里的英语朗读声充斥着大脑，我的心中，仅剩下学习。
乐高，未来我能够自己购买。高考时，我以稳健的发挥，考取了 713 分。爸妈瞧着我的成绩，建议我选择和哥哥同一所学校。话里话外，他们都期望我帮助哥哥顺利毕业。前世，我曾反抗过。可反抗，压根无济于事。尽管我时刻留意着自己的志愿，但在最后的时间节点，终究还是被父母修改了。爸爸是高级程序员，在这方面，我远远比不上他。所以，这一回，我也只能退让。谁让我不够强大呢。爸爸对我的顺从，多少有些愧疚。
他看到我填报和哥哥同一个院校后，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三万块钱。他还特意叮咛，让我别告诉妈妈和哥哥。让我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但是，爸爸。上过一次当的我，怎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呢。大一寒假，哥哥早已将回家的路费挥霍殆尽。我把自己的高铁票改成了硬座，打算和哥哥一起坐硬座回家。但哥哥拒绝了。他不喜欢硬座里的味道，也不喜欢和人挤在一块儿的感觉。
于是，他决定留在学校。还欺骗父母，称自己的论文被导师相中，需要在学校做项目，要晚几天回家。我那心高气傲的哥哥啊。没能力，却爱逞强。他不愿让父母认为他一无是处只会花钱，执意不将没钱买票的实情告知他们。他也不想被同学瞧不起，从未有过借钱买票回家的想法。
可他的故作坚强，终究是要让我受苦。他花费了五天时间，日夜不停地在小餐馆洗盘子，终于赚到了回家的高铁票。可就是这五天时间，使他错过了抢票的最佳时机。等他意识到这点时，已然是大年三十的夜里了。他在电话中哭泣，向父母诉苦：“宿舍断水断电了，又黑又冷，爸爸妈妈我错了，我不该留下来的。”父母这才发觉了问题。他们把我叫过去，询问具体情况。我如实相告。这一回，轮到父亲激动了。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脸颊上留下了五个手指印，疼痛让我眼前变得模糊。连母亲都震惊了。父亲却觉得还不解气，还想继续伸手打我。好在母亲拦住了他，才不至于我被打晕。“好好的你打阿信做什么？”母亲皱着眉头问道。父亲则是说：“阿诚一直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了硬座？他是你哥哥，你连张高铁票都不给他买，不是想折磨他还能是想干什么？”我无奈苦笑：“爸爸，我没有钱给哥哥买票，买了高铁票，我就回不来了。”父亲嗓音抬高了起来：“我之前给你的三万块钱呢？你花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没钱买票？”我扯了扯嘴角，看向了母亲。母亲一脸阴沉。在父亲继续责骂我的时候，终于开口：“别说了，那三万块钱，阿信当天就给我了，他没钱。”父亲咬住了嘴唇，极为震惊。但毕竟打也打了，骂也骂了。
他怎可能向我认错。故而他给自己找了个托词。只是再开口时，底气显然没那么足了。“即便没有那三万块，你平时在生活费里省一省，怎就不能给哥哥把高铁票省出来呢！你、你就是故意不让你哥哥回来！”我没吭声，仅是笑着望向了妈妈。妈妈深吸了口气，声音愈发轻柔了。“好了，别说了，阿信是真没多余的钱。”
“怎会没多余的钱，他一个月生活费两千五呢，一张高铁票才几百块！”“没有，阿信一个月的生活费没那么多。”“你是不是糊涂了，阿信和阿诚每月的生活费明明就是两千五！”“没有，阿信只有五百。”嗯。我的生活费每月仅有五百。前世与今生皆是如此。不同的是，前世我是被妈***迫的。
今生，我是主动请求妈妈如此做的。早在九月份开学前夕，我就将爸爸的三万块给了妈妈，并且对妈妈说道：“哥哥身体不好，平日花钱的地方肯定比我多，我一个月五百块就够了，妈妈把多余的钱给哥哥吧。”妈妈那时很讶异。但很干脆地应下了，并且一个劲儿地夸我懂事。毕竟。她无需费尽心思琢磨该以何种名义去责骂我、羞辱我后再将多余的钱给到哥哥了。回家的高铁票，五百块。我节省了一个学期，才将回家的票钱攒出来。
但终究，仅有我一人回了家。回了哥哥的家。这里。并非我的家。妈妈低垂着头，不敢看我。爸爸紧抿起了双唇。尽管他明知自己不对，但绝不可能向我致歉的。这个家。唯有外人需要致歉。我望向爸爸，脸上挂着微笑。“对不起爸爸，下次若再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就将所有的钱都给哥哥买票。”反正，我回不回来，压根没人在意。我转身回房间时，妈妈在我身后，语气带着责怪：“阿信，如果你早些将阿诚的情况告诉我，也不至于让你爸爸误会这么多，你也就不会挨打了，你这又何必。”“这都是你自找的。”“你不能怪罪你爸爸，更不能怪罪哥哥和妈妈。”我脚步一顿。喉头一阵苦涩。果然啊，一切皆如我所料。但也好。我有所预备。我回了头。随后打开了手机。将前几日的录音播放了出来。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爸妈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