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力小神捕》 第8章 东风起（二） 免费试读
每年九月末，榆林县中总会遇上这么一两场雨，今年也不例外，当谷青阳和顾少卿来到通钱巷时，清早起来还敞亮的天，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了雨。巷子内的情形和阿阮说的差不多，因为七年前的一场大火，不少屋子被烧毁，如今住在这儿的人已经不多了，但看这些斑驳的墙垣，还有小弄中废弃掉的一些物件，足以推证出七年前通钱巷这儿还是很热闹的。
往巷子内走去，看到依附在青石板上的青苔，顾少卿脚步微顿，右侧的青苔比左侧的厚，换言之，住在巷子内的人经常走在左侧，右侧是不怎么走的。
抬起头，再往里走数百米，便是烧毁的废墟，顾少卿转过身朝巷子口看去，烧毁的这一排屋舍就是在右侧。
走入最中间的屋舍，顾少卿摸了下火烧过后黑漆漆的墙：“这里的人对七年前的事讳莫如深，连走路都是避着的。”
谷青阳看着面前烧毁最严重的废墟，转过身，大门口正对的，是一座已经废墟许久的小院落：“那是宋家。”
“宋家七年前火灾后从这里搬到了梨花巷，五年前宋四娘的父亲过世，如今家中五口人，她娘，哥哥嫂嫂还有个侄儿。”顾少卿往里走去，脚踩在了一块炭木上，很轻易的从中踩断，“你昨天去宋家酒坊，可有说什么？”
“宋掌柜说不认识。”
“宋家酒坊按理是传给她大哥的，但他大哥七年前意外受伤，断了一条腿。”顾少卿与他对视，七年前周家着火，七年前宋家搬离开通钱巷，七年前宋四娘的大哥受伤，要说宋家和周家没关系，着实难以说服人。
“七年前宋四娘已有十三，那丫头说不记得我信，宋四娘怎么会不记得。”顾少卿抬手挡了下额前，弯下腰穿过架在墙上的木头，进入屋舍的正堂。
三间并立的屋子，房顶已经全部坍塌，仅剩周边的砖瓦墙，青苔底下是火烧过的斑驳痕迹，但根据坍塌的程度和这些木炭的烧毁程度，依稀是能辨认出烧的最严重的是右侧的厢房。
七年过去现场已然没什么线索了，走进来的谷青阳蹲下身子拨了下木炭底下，起身正要往里走，豆大的雨点滴落下来，远处已经出现了雾蒙蒙的景象。
雨越下越大，看样子是没法再继续查看了，两个人从废墟里出来，走到大门口，这儿是唯一可以躲雨的地方。
谷青阳的视线始终是落在那右厢房的位置，眉宇微蹙，结果有了，可中间的一切都是缺失的。
约莫一刻钟过去，巷子出口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踏踏的踩在青石板上，带着水声，十分快速的朝他们的方向传来。
顾少卿转过身，入眼的是一顶斗笠，斗笠下一件宽阔的蓑衣，蓑衣下是姑娘家的裙摆。
她手底下还夹着两把雨伞。
视线往上，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落下来，正好她抬起头，水珠子甩开去，露出了因为跑的急促而绯红的脸颊，噙了一抹清甜的笑：“顾世子，谷捕头，可算找到你们了。”
顾少卿给她让了些位置：“先进来。”
“你们才来榆林县不知道，每年这时候都会下上一两场大雨，适才听衙门里的人说你们来了通钱巷，这儿也没个避雨的地方，我给你们送伞来。”阿阮将伞递给他们，“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接过她手中的伞，谷青阳是预备再进去看看，对眼下的情形而言，晴天和雨天也没什么分别。
阿阮看着打了伞走入雨里的谷青阳，扭头问顾少卿：“谷捕头昨日说的周家人，就是这一户？”
“嗯，你可认得？”
阿阮摇头：“通钱巷内没剩下几户人住着，巷子平日里没人行走，都是从外边过的。”
阿阮的回答在顾少卿的预料之内，整个榆林县上下对七年前周家失火一事的口径出奇一致，烛台翻到引发的祸事，一家四口葬身火海，周家的屋舍尽数烧毁，还累及左右邻居，所幸周遭的人没有伤亡，就是可惜了那周家人，没有逃出来。
衙门内的案卷内也是如此描述，烛火引起，没有生还。
当年这案子是交到许都的，但因判定是意外不是他杀，也没有继续往下查，在许都那儿定案后案件就锁起来了，如今想要再找出些线索来，着实不容易。
“那是什么？”
耳畔传来阿阮的疑惑声，顾少卿回神，那一顶斗笠已经到了雨中，朝废墟左厢房的位置走去。
很快阿阮就走进了废墟，看向最角落，那边堆砌着一堆倒下来的瓦片炭木，成三角形堆在角落里，从墙壁上的痕迹看，过去上面似乎是敲着一排的柜子。
“这里是后厨。”谷青阳所站的位置，被瓦砾掩盖的地方，依稀露着灶台的一角，许多年过去，那上头都已经长出了青草。
阿阮没作声，就只是看着那角落，仿佛是能看到底下被压着的东西，一动不动。
跟随过来的顾少卿见状，伸手将一根杵在中间的炭木拔了出来，哗啦一阵，堆压的瓦片往下倾倒，碎裂声中，露出了一部分底下被压的东西，是一口水缸。
水缸和墙壁一样，被大火烟熏过后，表面黑漆漆的，因为房子坍塌重物下落，水缸边角有砸裂的痕迹，但这些都是很如常的现场，包括那落在水缸内的瓦片，并没有特殊之处，但阿阮却一直看着这方向，在水缸露出之后，神情还有了变化。
起初阿阮是感觉茫然，到了这废墟后，打量四周，总让她有熟悉感，冷，不是秋雨打湿了衣服的凉意，而是冰冷的水包裹身体，寒颤刺骨。
热，迎面感觉像是有热浪袭来，还有一股窒息感，源自于赖以生存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藏好了，千万别出声，看到什么你都别出声。”
“琇儿乖，只要你呆在这儿，明天哥哥就给你买糖人。”
眼前出现了模糊的情境，明明还是身处在这废墟中，明明是雨天，阿阮却觉得周身的环境不一样了，耳畔有声音传来，却始终没有看到人。
阿阮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谁在说话。
隐约的，大雨滂沱中，阿阮看到本该空着的水缸溢满了水，一双小手攀在那儿，冻的发紫。
猛地，阿阮正对上了一双满是恐惧的眼。
战战兢兢的，小心翼翼的，害怕被人发现，满是惧意。
而这时，她心里无端腾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是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所有情绪，又好似，她就是她……
冷意穿透了蓑衣侵袭了阿阮，是雨水，更像是来自于水缸，恍恍惚惚中，阿阮觉得自己就在水缸里。
那天在陈家河中，被顾世子缠住时，喘不上气的感觉再度袭来，还有零星的记忆碎片。
耳畔嗡嗡作响，骤然，阿阮的眼中闪过一抹锋芒，顷刻恢复了清明。
顾少卿察觉到阿阮的身体微弓了下。
在他出手搀扶前，错觉般的，她恢复如常，只是周遭的氛围明显有了变化，他问：“你来过这儿？”
斗笠很大，垂眸时，遮住了大半张脸，阿阮站在那儿，因为这秋雨，整个人显得冷冽了几分，就连声音都被雨水给浸的有了凉意。
“没有。”
话是如此，阿阮已经弯下腰去，从顾少卿的角度，她整个人都被藏在斗笠下了，看不到身形更看不到神情，只一双手从蓑衣内伸出来，朝那仅她半身高的破水缸摸去，用极缓的速度，抚去了沾染在上面已经与雨水混在一起的灰烬。
入秋的天，冰凉的雨水淋在手背上，更显白皙，顾少卿心中腾升出奇怪的感觉，大雨磅礴，也淋不去她周身的气息。
谷青阳查看过各处后并无所获，转身看他们：“怎么了？”
阿阮起身，帽檐低微：“谷捕头，这么大的雨，不如等天晴再来。”
谷青阳点点头，嘱咐顾少卿：“少卿，送阿阮回去。”
阿阮没有吱声，径自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朝向门口，她也没有要等顾少卿的意思，转眼就在巷子内了。
待走了百余步，身后的脚步声急促，阿阮朝旁避去，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巷子内骤然静下，雨水哗哗。
须臾，笃定的语气响起：“你来过这里。”
阿阮挣了下，没能挣开他的手，便抬臂直接震开了他，顾少卿笑了，这招式倒是熟悉，随即再度向前抓去。
巷弄内传来了踢水声，还有击打墙面发出的闷响，阿阮带着的斗笠多少阻碍了她的视线，几招过后，顾少卿借了她袭过来的一掌，将伞收齐作武器，顺着将她的斗笠掀了起来。
被掀起来的还有落下的雨水，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度，随即落下。
阿阮清秀的脸庞露在了顾少卿的面前。
唯一的区别在于，适才是暖人的目光，如今变得冷漠，就像是在看个陌生人一般。
顾少卿脸上的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像是料到了什么，这眼神，与他前几日在王寿家中所看到的，一般无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