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光高原》 第十五章 新生命 免费试读
另家几天后，文清突然觉得身体不适。那感觉，就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不舒服。她原本食量就小，现下更是毫无胃口。每天昏昏沉沉，只想睡觉。季维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突然问了句：“你身上多久么来了？”
文清想了一下：“好像有一个多月了。”
季维杰一听，竟无比肯定地说：“有了身子了。”
文清一时么能消化这个消息，呆呆看着他。
“文清，你有么有什么可想吃的东西，我给你弄去......”他笑逐颜开地问道。
文清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朗，嘴角再也不是那似笑非笑的玄月弧。
季维杰看她不说话，圪蹴在她跟前，手不禁抚住了她的脸颊，又说道：“文清，我也要有儿子了，我终于也要有自己的儿子了。”
文清这会终于反应了过来，先从自己脸上将他的手拿开。看着他那副喜乐的模样，她却开心不起来。她的心绪复杂，她不晓得自己对他是什么情感，也不晓得自己要咋样面对这个新生命。就现在来说，她连自己照顾自己都成问题。她在那锅灶上，就像个白痴一样，笨手笨脚不说，连个盐巴都分不清，咋能照顾得了一个小孩子。她记得季维杰接她回来的那一日曾经给自己说过，说会全力支持她的决定。她原本打算这个夏天的暑假，去找三哥文辉的，让他带着自己去看看校园和山外的世界，她觉得那个世界，一定跟自己现在生活的世界不一样，那里一定么有什么换亲，也不存在什么结婚困难的问题。可她怎么突然就怀孕了。她不懂怀孕的任何知识，也不懂男女之间那个样子可以产生新生命，更么人和她说过这些事。她这一刻心里懊恼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傻子，还自诩是个读过书的女子，这是多无知啊，她不禁想。她确实不想这么早就有个孩子，不想在什么都不确定的状态下，稀里糊涂地带来一个新生命。于生命而言，她觉得自己都还是个幼小的孩子。可是，它，就这样来到了自己的生命里。咋办，她脑子里一团乱包。
季维杰看她不对，摸了摸她的头，她才又回过神儿来。
“你咋不给我说会有娃娃？”她最终问出这个压在自己心底的问题，带着些埋怨的口吻。
季维杰一愣，压根么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有娃娃？他真是哭笑不得。他的妻子，完全不晓得男女之事。瞧她这就口吻，不正是在责备自己吗。这个时候，他倒是真希望那些个婆姨女子能在她面前多胡说八道一些这些夫妻之间的事情。
“你说过你不勉强我做任何事情，也会尽大量支持我的决定，你说的话还算数不？”见他不吭声，她又问道。
“其他事情都能行，就娃娃这个事情，我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他突然冷冷地回道。
文清心里憋闷，她又不是说不要这个孩子，他干嘛那样态度大反转，于是拉过被子蒙了头，不再理他。
季维杰看着全然缩在被子下的她，不禁嘴角上扬。
文清纤瘦，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孕，肚子在衣裳下，依旧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她和季维杰刚从山上回来，就看到了哭得两眼通红的季维兰正在院子里坐着。
季维杰走过去问她：“咋了？”，顺便在窑边的大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大口地喝了下去。
季维兰看看文清，么好气地说了句：“么咋，我的事不要你管。”
文清不晓得自己为甚在心底总是不待见她，她自己有时候厌烦自己的这种情绪。她是大哥钟爱的女子，是她的大嫂，她该和她相处融洽才是。可是，她真么办法对她亲近。听她那样回怼季维杰，她就也索性不理她。
“看看你那个怂样子，是跟文国吵架来来吧？”季维杰说道。
“不要提那个哈怂！”她生气地吼道。
文清一听她骂文国的脏话，不由地要维护自己的哥哥。
“就你这泼妇骂街的样子，也就我哥叫你骗得不晓得，呵。”
季维兰本是和文国闹了矛盾而来，现在又被他妹妹这样嘲讽，手指直指文清开始和她叫板，甚至要扑上来厮打她，被季维杰拦了下来。
“好了，文清有了身子了，你消停会儿吧！”季维杰么好气地对她说。
季维兰在家受了委屈，来娘家和自己亲娘又说不得。本以为从小疼她的二哥会替她出头，么想到也碰了壁，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季维杰，你还是不是我哥哥？你眼瞎了，心也瞎了！你看不见我也怀着身子？”
“好了好了，你晓得自己怀着身子，还胡闹了，回家去吧，妈一阵儿就回来呀，看见你这个样子，又要说你的。你都这么大肚子了，还跟文国闹什么呀。”季维杰安抚道。
“不是我要闹好不了！”
“你的性子我还不晓得！我听说了文国的事情，前几天又去市里了，你这个时候不好好宽慰劝解他，还闹腾！待两天就回去吧。”季维杰数落道。他这个妹妹，他是清楚她的脾性的。
季维兰噘着嘴，抹着泪，转身进了窑里。
这是季维兰和文国的第二个孩子。文清想象不到，他们两现在走成了什么状况。她的肚子，明显比自己的大，月份自然比自己的也大。这么大的肚子了，大哥文国竟在和她闹别扭，她无法理解。
季维杰看她进去也放心了，这才又转身将文清推进了窑里。
的确，他们都听说了，文国前几天去了一趟市里，去找那个人，找的不是很顺利，最后在他家门口蹲守才逮到了他。
他笑意盈盈地将文国领了进去，全然不提他去单位找他的事。
文国不愿看这类人伪假的脸面，更不愿与他们虚与委蛇，进屋就单刀直入地问了句：“为什么？”
“文国啊，什么为什么？我呀，是个爱才的人，县里李明把你的情况给我说了，我这些时间忙别的事情，就把你的这个事情给暂时搁下来了。你放心，人才不能叫埋没。”他还在伪笑，还在装，那表情，好像真的是文国误解了他们的沆瀣一气一样。。
文国猛得揪住他的衣领，眼里泛起的红色血丝，已然说明他在积极压制着自己的盛怒之气。
他依然一副莹莹笑脸，全然不把他的盛怒当一回事，而这恰恰瓦解了文国的最后一丝理智。
文国么法控制，挥出了自己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挥出了这几个月的压抑和苦闷。这一刻，他笑了，笑的诡异而神秘，让那吃痛之际的人，心里有了胆怯之意。
“文国，你听我说，别激动，别激动......”他捂着流血的鼻子，急切了起来，坍塌的鼻梁传来的疼痛，让他的脸上终于么了那份伪善的气息。
总算承认了，文国心里冷笑。眼神犀利却也傲慢地看着他。他被他这穿透的清明盯得无处遁形，可他咋也是官场中人，哪能受这个羞辱，于是又说道：“文国，你犯了大事。”
文国又是狠狠一拳砸在他的嘴角处，他痛得顿时说不出话来，而文国则是大声长笑，丢下一句:“从今以后，咱们两清了......”就甩手而去。
回来后他不免要跟季维兰说这些事情，季维兰当然要说他几句。他心情本就不痛快，回家还要受妻子的念叨，不免要和她也吵闹一番。当然，他们吵闹的原因，还有别的，那就是文国对她不断干扰自己写字泼墨的兴致和时间上的不满。正当他兴浓之际，她不是大声喊叫着让他去追女儿，就是让他去做一些家务琐事。文国的许多灵感和想法，就这样一次次被中断扼杀。自从生了女儿后，他们之间，再也么有从前她研墨，她写字作画的清雅画面和顺时光。女儿的到来，让他们原本和谐美好的婚姻，变得日渐贫乏和清苦。一切都变了样子，他的心里承受着无法言说的苦痛。这时候，他多希望有个人能理解自己。那个人要是自己的妻子该多好。可是，生活，往往是不遂人愿的。它总能找一个缺口，是你所不能补全的。
两天后，文国独自一人来了小兴庄，要接季维兰回去。
季母不免要叮嘱一些，一番家常琐碎后，文国带着她走出了季家大院。
一路上，他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她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走起来自然慢了很多。文国虽是有意放缓了步伐，却不曾回过头看她一眼。
季维兰倔强地不让眼泪从眶里落下。她不禁难过地想：他和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陌生，如此遥远，仿佛她再也走不进他的世界了一样。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他要是晓得自己欺瞒了他，才有的这庄姻缘，又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天翻地覆。想着想着，竟无限后怕起来。
文国内心深处，一片冰凉。他不晓得为什么她要改变，为什么不能做那个永远特别的存在。孩子吗？不是。孩子是他们之间轰轰烈烈最好的证明和最珍贵的弥留。可为什么孩子成了她破坏和谐的出发点。他不禁又自问，真的放任自流吗？可心底的声音总在呐喊，不能。他于是不停地挣扎，不停地反思，最终，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向后伸出了自己的手。
